冰璃沫從石門款款而出的時候，外面只剩衛肆天一人負手而立。

一身青衣拖地，冰璃沫的眸子裏夾雜著覆雜的神色。她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流竄著屬於梔幽藍的靈力，如海水般洶湧澎湃卻有具有強大的包容力。她也沒想到梔幽藍說要留給她的東西居然是自己的大半靈力修為。

胸口悶悶的，仿佛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冰璃沫道：“你怎麽還在這裏？我在裏面待很久了嗎？”

“足足七日，所以我先派人將我夫人送回靈珊宮，我再此等候，也好當面感謝神女大人。”頓了頓，衛肆天透過冰璃沫看向她身後緊閉的石門，面露疑惑，皺眉道：“怎地就上仙一人出來了？神女大人呢？”

梔幽藍的大恩大德就算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作為報答他也願意。可是梔幽藍卻一句話也沒說，甚至都不願見他一面，這就讓他心存有愧了。

冰璃沫恢覆成往日嬉皮笑臉的模樣，道：“神女累了需要休息，你要是真想報答的話，就獻上兩壺好酒來吧，我想，神女大人會喜歡的。”

她的話聽著就像是玩笑一般，倒不是真正想要替梔幽藍討什麽好處。再好的美酒也換不會堂堂島主夫人的安危呀，這麽說不過是為了減輕衛肆天的壓力罷了。

而且……

冰璃沫沈默地看著那扇緊閉的石門，暗自發出一聲嘆息，那個一生為情所困的神女，邵華已逝。

回想這七日裏梔幽藍將自己的半生修為渡給她，並且還教了她一些深海裏的秘術。海底秘術一般可以用來控制水，遇見水性靈獸的時候會有很大幫助。

梔幽藍還給了她一個精致的沈香木盒，說是讓她轉交給墨染塵，冰璃沫沒有打開看，但是不難猜出那個東西是什麽。

傳言，能夠找到深海神女的人就有機會獲得本源石，看來，墨染塵就是那個幸運兒。

那麽她會什麽會得到梔幽藍的眷顧呢？這個答案冰璃沫只能自己慢慢去找了。

但是，天道輪回，世上不會憑空掉餡餅，輕易得來的東西在將來某個特定的時刻肯定會被加倍討回。責任的擔子也只會越來越沈。

“上仙！”衛肆天試探性地問道：“等他日我再備上厚禮親自來答謝神女大人？”

冰璃沫張了張嘴想說不必了，最後也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梔幽藍要的衛肆天已經給不了了，畢竟都是上一世的事，冰璃沫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什麽。眼下她最在意的還是要盡快提高三個徒弟的修為，不然三年後的仙盟會她根本沒有辦法。

“走吧”冰璃沫最後再看了一眼密室，緊閉的石門和海底融為一體，不知道的人根本沒辦法找到這裏。就讓神女一個人在這裏長眠，或許等下一世，冥士可以來到這裏尋回他心愛的女子。

衛肆天點頭應好，和冰璃沫二人並肩離去。

密室裏傳來低低的哭泣聲，不知為誰而悲傷。海底的入口在兩人離去後緩緩合上，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海面上都不會再傳來深海神女的傳說了。

二人離開海底以後朝著瀛洲仙島的方向禦劍飛行，一路無話。

衛肆天不知道梔幽藍對他的情義，她千百年來等待只為了靜靜地看他一眼。知道水靈珊無論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衛肆天還是愛她的時候，梔幽藍就突然間明白了往事已矣，她和冥士的愛已經錯過了整整一個輪回。

衛肆天只覺得她的目光承載了無盡的滄桑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梔幽藍對他存了怎樣的心思。

他也不記得千百年前彼岸花開黃泉路，他在奈何橋邊說過的話……

當年的冥士來到孟婆橋，心死如灰。

“喝了這碗孟婆湯，前塵往事隨風而去，下輩子再投個好人家，找個門當戶對的女子終此一生。不要再拘泥於過往，這樣只會苦了自己。”

孟婆隱在暗處，滿布皺紋的枯手緩緩遞過一碗烏黑的不明液體，她本不多話，只是冥士守著無盡滄海和冥界的入口，她與他有過幾面之緣才會忍不住出聲勸慰。

冥士伸手接過茶盞冷冷地盯著，嘴裏喃喃道：“門當戶對，呵呵。”

他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在遇見梔幽藍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到生命存在的意義，可是她卻告訴他，她要嫁人了，要他投胎去凡間，永遠不要回來……

她好狠的心！這都是因為他們兩個門不當，戶不對，他配不上她？這都是世俗的愚見！

碗裏的湯汁一飲而盡，冥士喝不出來任何味道，只覺得頭腦一片混沌，那些他曾經熟悉的東西被攪成一灘，最後只剩一個女子的容顏蕩漾在他的腦海裏。女子癡癡地叫著他，仿佛夢魘一般不肯放下他。

“婆婆，麻煩再給我一碗……”

孟婆嘆了口氣：“世間的癡男怨女啊，總是這般執著，害我老婆子還以為自己的湯沒了效果。”

冥士一連喝了三碗孟婆湯，他忘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來歷，忘了千百年來所有的回憶，唯獨……只剩下一個女子的音容笑貌。

“麻煩再給我來一碗湯。”冥士乞求道，淚不知不覺滑落。

孟婆遲疑道：“你是把我這湯當成解渴涼茶了嗎？喝了一碗又一碗，還不夠麽？”

冥士哀聲道：“不是說喝了孟婆湯以後就會忘記前塵過往？為什麽，為什麽我喝了這麽多，還是忘不了她？”

因為，有的人是刻在靈魂裏的，只要靈魂不死不滅，就會保留著關於她的記憶。

梔幽藍不知道的是，最後，他親手從靈魂中抽出屬於梔幽藍和他的所有記憶將它封印在冥界的兩生河裏。據說，那裏開滿了妖冶的彼岸花，終年不滅。

奈何物是人非，再美好的風景也敵不過歲月如斯，故人離去。

冰璃沫呆呆地想了很久，這七日來她一直在聽梔幽藍講他們曾經的故事。她說自己即將沈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她不想屬於他們之間的回憶全部都消失在滾滾歲月裏。所以，她請求冰璃沫替她記得這些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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